指尖盛夏,笔底波澜。
请先看置顶~

【王叶】久病成医(一发完)

#ooc预警,细节勿究


#总字数:8k+


#有一、、双叶,主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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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王杰希在一个老妪的摊前停下,挑挑拣拣了些龟甲,随手摸出一串铜钱付给了老妪。

“我看你这么年轻,来现在这长安城做甚?”那老妪问。

“现在的长安城?什么意思?”王杰希问。

“你不知道?”老妪压低声音,“闹瘟疫,闹得可凶!”

“原来如此。”王杰希点点头,道,“我不过来此寻人。”

他起身欲走,松色衣袂翩飞,腰带上悬着一块极明净的玉质长命锁。

可细看,才看得见那长命锁上竟有一条蜿蜒曲折的裂痕。

王杰希视线却落在不远处一副清隽舒展的眉眼,往下是肤色苍白、襟袍蓊郁,好一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于是他脚步便折回来,问摆摊的老妪:“那是哪家的公子?”

“那是整个长安城最好的大夫,都说他可生死人肉白骨,只可惜——”老妪压低声音,“他自己倒一直身体不好,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他当大夫,也就是久病成医。”

“此人姓甚名谁?”

“姓叶,单名一字修。”

王杰希一挑眉,把这名字细细念两遍,正巧那边的青年似有所感,朝王杰希的方向惊鸿一瞥,却只记住一个极挺拔俊秀的背影。

 

2

一妇人抱着小孩跌跌撞撞地进了王杰希的宅邸,扑通一声跪在王杰希面前,“王大夫,救救我的置儿吧!”

她怀里的置儿小脸灰白,一双灰色的眼睛半睁半闭,光秃秃的脑袋在阳光下发亮。

王杰希扶起她,“我算不得大夫,只行些镇灾辟邪之事。”

“我知道,我知道,是叶大夫说,置儿害的不是身子上的病,是魂魄上的病,让我来找您哪!”

“叶大夫,叶修吗?”王杰希有些意外,“他怎么知道我?”

“如今这长安城,哪里还有不知道您的!”妇人说,“这月上旬您在林家做的那场道事,是名震全城啦!”

“竟是如此。”王杰希却笑了一声道,“罢了,把你家置儿抱来,我看看。”

那妇人大喜过望,“您肯看了?”

王杰希失笑,“我从未说过我不肯。我虽不是医者,但行镇灾辟邪之事,也本该抱有一份仁心。”

他指尖点上孩子的眉心,略略一闭眼,片刻后撤下,“置儿这些日子去过什么地方?”

 

妇人一愣,回答道,“七日之前置儿和一众孩子在家旁边的一片墓地玩耍过,回来之后就开始脱发,眼睛也开始变灰……”

王杰希叹了口气,“稚子无知,惊扰怨灵。这是个生前秃头、灰眼睛的人,不久前暴毙惨死,附在你家置儿身上了。”

他摸出一支小狼毫,蘸上朱砂,在置儿的右手手背上画了一个龙飞凤舞的阵。

“好了,”王杰希撤回手道,“此阵法七日之内不得见血,不得沾水。七日之后阵法若是消失,置儿的病就好了,若是没有消失,再来找我便可。”

妇人深深道了谢,惴惴不安地问,“那王大夫,我要付您多少银两?”

王杰希一摆手,“你看着给便罢,我还有些事。”

说罢他走了出去,车辇已在门外备好。

 

3

车辇在叶家的朱红门槛前停下。

叶家是长安城最显赫的名门望族之一,但一直以来处事低调且常常行善事。出身其中的叶修延贯了叶家的作风,不过他悬壶济世多年,家世早已不是人们提起他会诸多谈论的话题。

王杰希进去时桌上已斟好茶,叶修仿佛知道他要来摆拜访这一趟,“王大夫可算来了。”

王杰希语气很凉:“叶少爷请人真够拐弯抹角的。”

叶修笑起来,拿出一件物事,“罢了,不谈那些琐事,这么个物事,王大夫是认得的吧?”

那竟然是一枚玉质长命锁,和王杰希挂在腰带上的那枚一模一样,只不过它极完好光润,没有一丝裂痕。

王杰希看着它半晌,叹了口气。

叶修笑了起来,笑意又很快淡去,“你果然认得它。这两枚长命锁是我与舍弟叶秋的祈福之物,倒是不知怎的到了您收手里?”

王杰希把自己腰带上挂的长命锁取了下来,放在案几上,却没回答叶修的问题,转而问道,“五年前你的身体是不是突然更差了?”

叶修凝视着那两枚几乎一模一样的长命锁,道,“正是。你可知其缘由?”

王杰希拿起其中一枚长命锁摩挲着,“略知一二。”

“你们兄弟出生之日恰逢荧惑守心,因此叶家请了一位天师为你们祈福消灾。这位天师,正是家师由琴。”王杰希说,“当时家师以两枚相同的长命锁分别镇你们二人身上的邪祟。十五年后令弟因疾而终,叶家将叶秋那枚长命锁退还与家师,后被家师随身携带。”

“直到五年前家师谢世,临终前将长命锁交与我。当夜异象陡生,叶秋的魂魄自长命锁中出,同时长命锁破。”王杰希喝了一口茶,“我料想,你身体变差大概是此事之果。”

“叶秋吗……”叶修却道,“他不会害我的。”

他重复一遍,“不会的。”

王杰希露出些许讶异的神色,沉声问,“为何如此笃定?”

叶修正欲开口,外厢小丫鬟却敲门,“少爷,您有客人!”

 

4

进来的是个面色枯槁的中年男人,身形魁梧伟岸,伸出的手腕上皮肤却苍白松弛,甚至隐隐有了老年斑。

那中年男人一瞧见叶修,便扑通一声跪下,“大夫,大夫,救救我救救我……”

那声音也极诡异,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叶修把了他的脉,把王杰希拉来,“你的活儿。”

那男人不认识他,朝后退了一步。

王杰希一顿,开口道,“我是王杰希,勉强算个大夫。只不过,”他指叶修,“他生死人肉白骨,我镇邪祟渡魂灵。”

那男人大概想起了“王杰希”是谁,默默走回了王杰希能碰到他的位置。

王杰指尖触到他眉心,片刻才撤下,开口道,“最近七日,去过哪里?”

“最近七日?”那男人一愣,“去过……城南墓地。家里老母去世,在那儿安葬的。”

王杰希听了,沉默片刻才道,“节哀。”

他又说,“你在墓地的时候,侵扰了一对暴毙惨死不久的老夫妻,怨灵未入轮回,附在你身上了。”

王杰希没找着朱砂,随手取了自己一滴血,在男人的颈后画了个阵。

那中年男人惴惴不安:“这阵……”

“这阵七日之内不得沾水,不可见血,七日之后若是消失,则以无碍;若未消失,再来找我。”王杰希擦了擦指尖的血迹,回答道。

男人点点头,嘴里念叨着“好人有好报”、“大人千恩万福”一类的话,捧了一串铜钱给王杰希。

王杰希收下,把男人送出了门。

转头回来,他才道,“这事不对劲。”

“怎么?”

“我来拜访你之前有一妇人找我帮忙看了一个孩子,那孩子也被暴毙惨死不久的怨灵附了身。”王杰希说,“暴毙这样的死因太不寻常,而寻常怨灵也根本不能如此轻易地附身活人,更何况是中年男人这样阳气如此之重的人。”

“暴毙的事我没有听到任何的风声。”叶修说,“我所有的病人都来找我的时候,都没有提过有认识的人暴毙。”

“是否有人故意遮掩你的耳目还不好说。”王杰希道,“我要走一趟长安城的墓地,你一起吗?”

叶修苦笑着摆摆手,“不了,我身体不允许了。”

王杰希看着他半晌,才开口,声音又低又沉,“需要我给你看看么?”

叶修垂下眼睛,“嗯”了一声。

于是王杰希的指尖触上叶修的眉心,片刻后又移开,摸了摸他的眉骨,然后又翻开叶修的左手,扫了一眼手相。

“你给刚刚那个中年男人看怎么也没这么多程序?”叶修道。

王杰希手一顿,道,“他的情况没有必要。”

叶修笑了起来,“那我情况真的很严重了。”

王杰希轻叹一声,“其实并不是严重,你魂魄里的是固魂阵,照理来讲是对会你的身体好的。”

叶修静默良久道,“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我笃定叶秋不会害我?”

“我自七岁始习医,而叶修自七岁始学道。他的师父,也是由琴真人。曾经一日我与他开玩笑说你会不会布阵害我?他道,不会。我说我不信,他说那你去问师父。于是我去问了由琴真人,真人说 此非稚子戏言矣。”

“后来真人走时告诉我,叶秋在他门下八年,只主动找他学过一个阵法,而这个阵法被他用在了我身上。我想,或许就是这个固魂阵。”

王杰希点点头,“多半。”

他思忖一会儿,拿出一条翡翠珠串,又摸出一只小狼毫,蘸了他自己的血,各在其中几颗翡翠上画了几笔,组成了个繁复的阵。

血迹迅速没入翡翠,极光耀的赤色沉缀于澄碧之中,竟而又秾艳昳丽。

王杰希把翡翠珠串给叶修戴上,“这个能压阴气,虽然还解决不了问题,但起码可以让你好受一些。”

他收回手,指尖和苍白皮肤一触即分。

“谢谢了。”叶修转了转手腕,“还挺好看。”

王杰希露出一丝极浅淡的笑意,“当然。”

说着他拉开了门,“我去城南墓地了。”

“注意安全。”叶修说。

“嗯,”王杰希回答,“你也好好休息。”

叶修却笑开,“好久没有人给我说过好好休息了,都是我给别人说。”

“那以后我会给你说的。”王杰希道。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去,衣袂翩飞。

那俊秀的背影逐渐与叶修那一日行走于街市而惊鸿一瞥记住的背影重合。

于是他又笑起来,“原来你就是他。”

“真巧。”他说。

 

5

王杰希在五日之后才回来,还先回了一趟他自己的宅邸,才衣冠楚楚地来了叶家。

“你怎么去那么久?”叶修斟好茶,散漫悠闲地问他。

王杰希道,“我在荒郊野岭滚了一身泥土尘灰,总不能那样就来见你。”

叶秀笑,“谁问你这个?我问你为什么在外面待那么久。”

王杰希却没笑,“我在长安城的各个墓地都发现了阴阳阵。”

“阴阳阵是甚?”叶修就也不笑了,问他。

“这阵在古籍里的记载为‘转阴阳,逆生死’,是一种将旁人的功德转嫁至将死之人,使将死之人死而复生的恶阵。”王杰希说,“但此阵由于能活死人,所以限制很多,比如被转嫁功德的只能是刚死未过头七的新鬼,受功德者不能离开布阵地超过三十里,且必须是濒死之人等等。另外,此阵对布阵者和受功德者的实力都有要求,普通百姓是受不起的。”

“还有,阵法有时间限制,布下后七天自动消散。此阵对想要死而复生的濒死者的功德量有要求,如果在阵法消散之前没有聚齐所需求的功德量,那么在阵法消散后,参与阵法的所有魂魄永不入轮回,包括那些被转嫁了功德的魂魄。”

“总之,这这是一个成功了损人利己,失败了害人害己的阵法。”

王杰希总结。

叶修点点头,“布阵的人选在此时在长安城布阴阳阵,就是看中最近闹瘟疫,死的人多,好聚集功德罢?”

“多半。这人,怕是个熟悉长安城的。”王杰希说,“不过这个阵法的限制条件给了我们很多思路,仅是受功德者不可离开布阵地三十里就可以把范围缩小很多了。”

“范围若是三十里,也几乎就是整个长安城了。”叶修道,“我叶家虽低调式微,但在长安城里找一个临终的老头,还是不成问题。”

王杰希却道,“不忙,我算一算他,会好找一些。”

说着他摸出一支小狼毫,蘸了朱砂在地上画了一个阵,又拿出一把铜钱,在阵边的八个方位都摆上一枚。

接着王杰希将一滴他自己的血从阵中心上空滴落。那滴血在空中分裂成八滴,落在铜钱上,接着穿过铜钱的方孔向阵中心流去,在地面上留下细细的血线。

当八道血线在阵中心汇集的拿一瞬,阵边的八枚铜钱轰然碎裂,碎片混着未干的血迹拼成了一个妖诡的图案。

王杰希的眉头一下蹙紧,“我学卜术多年,这是第二次算出这样的结果。”

叶修问,“上一次是算什么?”

王杰希看着他沉声道,“我师父临终前,算我师父。”

“是算由琴真人会算出现这样的结果,还是算临终老人会算出这样的结果?”

王杰希道,“我不知道。”

“师父在世的时候我就算过那一次。”他说,“现在长安城临终的老人该不少,我去算来试试罢。”

“现在长安城里不安全。”叶修看着他叹了口气,“……罢了,我和你一起去。”

王杰希笑起来。

叶修找了两块面纱,递了一块给王杰希,“戴着吧,预防瘟疫还是有些作用。”

王杰希显然不常用这些东西,系带系得歪扭笨拙。

叶修看着他笑,“罢了,我帮你。”

王杰希比他略高一些,就微倾了身子,让叶修给他整理那面纱。

叶修手指细白,那不像悬壶济世的手,反而更适合拿起毛笔或酒杯,曲水流觞,诗词歌赋。

那细白的手指绕着黑色的带子,交织出冷厉的美感。

王杰希其实看不到那颜色,但他能听到簌簌的响动,像颤抖着落下泪的鸦青睫羽,漂亮得惊心动魄。

又恍如长夜后晨光初降,叶修低声道,“好了。”

“谢谢。”王杰希说着站起身,“走吧。”

叶修“嗯”了一声,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6

叶修带王杰希找的是个害肺痨的老头,住得离叶家并不远。这老头姓秦,邻里都叫他秦老头。

肺痨是叶修能治的病,但秦老头信巫不信医,咳血了才被家里人带来找叶修。叶修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他了,顶多能用药让他再苟活个两三年。可如今,这时日也终究是快要走到了头。

叶修给秦老头讲清楚,他们是来占卜的。秦老头高兴得不得了,说叶大夫你终于信占卜啦?

叶修哭笑不得,转头看王杰希已经布好了卜阵,就把秦老头床边的位置让给他。

王杰希取了秦老头一滴血,像之前他自己的血一样,把它从空中滴了下去。

——结果和之前并无不同。

所以,那大概是占卜寻常临终老人都会出现的结果。

王杰希想。

他脸色看不出什么差异,点了一炉香,平静地给秦老头解释结果。

叶修看着他点香,却突然想起了很多已经快要忘记的事情。

想起十五岁那年的无奈、悲哀和伤痛,想起年少的眼泪、萦绕的药香。

想起仙风道骨的由琴,捻着胡子教叶秋摆龟甲和蓍草,教他用小木片刻印符咒。

想起由琴带来的一个名叫留行的徒弟,每日并不和他们一起玩耍,却往山里跑,夜里才回来。叶修那时候喜欢逗他,让留行长大了回长安城来找他。留行认认真真地答应,然后帮他从山上采药。

想起以前某一个冬天,他和叶秋每日在后院诵书,一个念《周易》,一个念《本草纲目》 ,却念着念着就开始谈论被大雪浸透的松木香,或家里长工炖的羊肉。

于是后来由琴便不要他俩一块儿诵书。

但谁知后来叶修再不能和叶秋一块儿诵书。

 

但他很快就从明灭的往事里抽脱了出来。

因为王杰希点的那炉香味道出来了。

他问,“这是什么香?”

王杰希一边往外走,一边回答道,“我师父特制的一种安魂香,你应该挺熟悉的吧?”

叶修沉默了很久,回了叶家才道,“我只在出生的时候,闻到过一次。”

“印象这么深刻?”王杰希有些意外。

“我三岁以前的事其实都不记得什么了,但记得这个味道,因为很疼。”叶修说,“是那种撕裂一样的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被人从我身体里拽出来了……同时就有这个香味。”

王杰希听完,静默了半晌才道,“这事情不对劲,我再给你检查一下。”

叶修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声音极低,“好。”

王杰希却很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拍上他的后背。那力道控制得极小心,足以让他昏过去,又不至于伤到他。

——就像一些不知从何来,又不知如何安放的心绪。那些心绪被埋在极深的地底,此刻却恍然得见天日。

 

叶修倒在王杰希怀里。

王杰希把他放在榻上,指尖点上他的心口。

一缕魂魄被引了出来。

 

7

等叶修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燃着静谧的安魂香,混合着很沉的药香,幽幽缕缕地交融弥漫。

王杰希正靠着窗棂看书,一边看一边写写画画,阳光雕刻出的轮廓冷峻又锋利。

“老王。”叶修喊他,却又不知道后面要说什么,于是沉默下来。

王杰希起身把药端给他,“先把药喝了,喝了我给你讲检查结果。”

叶修对他打晕自己有点不高兴,没接。

王杰希软了口气哄他,“乖,听话。”

叶修看着他道,“那你先讲,讲了我再喝。”

王杰希叹了口气,“我怕你听我讲完就喝不下去了。”

“为什么?”叶修笑起来。

“气的。”王杰希说。

叶修托着下巴想了片刻,接了药碗,“那好吧。”

他和喝汤一样一样小口小口啜饮着,王杰希忍不住问,“不苦?”

“苦啊。”叶修说,“不过我都习惯了。”

王杰希有点心疼他,但他不知该如何说,于是索性跳过这个话题,清清嗓子开始说叶修的魂魄。

“先是那个固魂阵,你说那可能是叶秋给你布的我就有点奇怪。”王杰希说,“因为这再怎么说也是十年之前布下的阵,但再上等的压阵法器也没有这么久的效力,而且我也没有见你随身佩戴法器。”

“直到昨天我给你检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法器确实不行,但魂魄可以。”

叶修看着他半晌才出声,“所以你的意思是,叶秋拿来给我压阵的是人的魂魄?”

王杰希纠正他,“准确地说,是他自己的半个魂魄——另外半个在长命锁里,被封起来了。给你压阵的那半个被固魂阵封起来了,长命锁里那半个入不了轮回,所以只能一直跟着另外半个,也就是跟着你。可是他再这么说也是怨灵,所以五年前你的身体才突然变差。”

叶修的脸色霎时白了下去,愣了好一会儿才苦笑,“竟是如此。”

王杰希“嗯”一声,继续往下说,“但我想不通,你魂魄出了什么问题,需要拿魂魄压阵,所以用了点小把戏,绕开了固魂阵——固魂阵其实更像一个屏障,把魂魄放在里面,对它进行保护和修复——绕开固魂阵之后,我才能触碰到你的魂魄。”

“它只有一半,是残缺的。”王杰希说,“我猜想,可能是被人偷走了。”

“为什么?”叶修低声问。

“因为你有飞升的命格,这个人觊觎你的命格。”

“可他既然已经有了偷取别人命格的能力,还不能飞升吗?”

王杰希摇摇头,“并不是道行修为越高、能力越大就越能飞升,飞升这种事情,是有命数的。”

“所以偷命、换命、改命,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叶修安静地听着,等他往后说。

王杰希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对偷你命格那个人做了占卜。”

“这场占卜和秦老头的占卜、以及五年前师父谢世时的占卜,是同样的结果。”

叶修骤然就变了脸色。

“然后,我又对师父做了一场占卜。”王杰希说,“也是一样的结果。”

叶修半晌才道,“秦老头是五年前搬到长安城来的,我记得。”

“所以——”他看着王杰希道,“他是你师父。”

王杰希却说,“他也是你弟弟的师父。”

叶修静静地看着他,道,“我知道了。”

“你应该不会等我一起动手吧?”他说,“他现在在哪里?”

王杰希露出一点笑意,“在你家的地牢里。”

“你把他带回来的?”叶修问,“我要去看看他。”

“好。”王杰希点点头,“你换衣服吧,我在外面等你。”

 

8

他俩下到地牢的时候秦老头——应该叫由琴了,正在百无聊赖地翻书。

他被王杰希布下的阵法圈了起来,一步也走不了,就还能看看书。

“我真没想到你们会合作。”由琴见他们进来笑了,“你们在长安城偶然碰见的?杰希来长安城干什么?”

“不巧,”王杰希说,“我来长安城找他。”

“是吗?”他说着有些遗憾似的,“往日我那般器重你,你居然背叛了我。”

“你是器重我,还是想把我做成你的人皮傀儡?”王杰希平静地反问。

“好吧,你说对了。”由琴耸耸肩,转向叶修,“你能活到现在也是个奇迹了,杰希帮了你不少吧?”

叶修道,“舍弟也帮我很多,总之都是托了你的福。”

“哦?原来十年前叶秋拿他自己的魂魄给你压的阵?”由琴笑了起来,“真是情深意切啊。”

“所以是你偷了我的命格。”叶修说。

“你知道了?杰希告诉你的?”由琴问。

王杰希忍无可忍,“是我告诉他的,别叫我杰希。”

叶修忽然摇摇头道,“罢了,老王,也没什么好问的,不用留他了。”

王杰希点点头,却没有立刻动手,问由琴,“收了我这个徒弟,你是不是很后悔?”

“当时看你顺眼便收了,”由琴看着他却道,“后来才想把你做成人皮傀儡……总之目的也不单纯,后不后悔重要吗?”

王杰希叹息一声,催动了由琴脚下的阵法。

叶修在这一瞬间开了口,“那你收了叶秋,后悔吗?”

可由琴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就化为了灰烬。只是,灰烬里出现了一颗绛色的珠子。

叶修没有看到那颗珠子,他只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由琴大概还是后悔了,悔这荒唐又繁复的一生。可他又想得那么明白,安静地等死,什么也不做。

——由琴真的死了,不是五年前的金蝉脱壳,真的尘归尘土归土,从此只剩在言语里。

——可那个生命永远停在十五岁的少年,谁能问问他,有没有后悔过这短暂的一生?

 

但王杰希看到了那颗绛色的珠子,他动了动食指,把它取了过来。

他叹了口气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叶修看着他动作,静默地等他解释。

“他布了阴阳阵,现在七日已到,而他没有集齐所需要的功德。偷来的功德和偷来的命格本来就不是他的东西,不能和他一同归西,只好剩下了。”王杰希说,“所以,你想要一个完整的魂魄吗?”

“你的魂魄养好,固魂阵里的叶秋的半个魂魄和长命锁里的就可以半个合在一起,那他就可以入轮回了。”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他的魂魄做个标记,以后方便去找他。”

叶修看着他点点头,却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他,“你说来长安城是为了找我,是什么意思?”

“嗯?”王杰希看着他,微笑像落开的花,“你还记得留行吗?由琴还在叶家的时候,带来的那个小徒弟。”

“记得,怎么了?”

“所以我来找你了。”王杰希说,“我答应过你的。不知道叶少爷还愿意收留我吗?”

叶修笑起来。

“求之不得。”

 

9

叶修的魂魄给王杰希慢慢调养着,身体也就慢慢好起来。

到了第二年年底,他终于褪去了苍白慵懒的脸色,倒是真的称得上一句“清新脱俗小郎君,出水芙蓉弱官人”。

王杰希爱极他眉眼漫上浅淡的薄红,又一路漫延向下,到肩胛和腰背极优雅漂亮的轮廓。

瘦白的手指和极暧昧的艳色,那是最冷厉的性感。

 

这一年长安城的瘟疫终于平定下来,而叶秋的魂魄也早就入了轮回。

他投生的家庭曾经还可算个没落贵族,现在却连生活也难以为继。叶修和王杰希不忍,便把他带回了叶家。

时光纷繁流转,和十几年前竟而又没有什么不同。

但或许这就是人间最好的样子了。

普世安稳,盛世太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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