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夜昼

#ooc预警

#私设如山，伪神话背景

#部分设定来源于《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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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上古有一大洲，名为溟洲，状如无翼之燕，四面环海，群妖居于其上。其海混沌昏惑，无鱼虾之能生其中也。夫洲，东乃落明，西至丙巳，南逾辛午，北极胤海，其间纵横九万里，天远地旷，草奇木瑰。然其洲诡极谲极，除其上之群妖，无人迹之可至。

                            ——《镜海天鉴》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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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是满月，星光被薄雾杀死，泅游在最深的夜色里。

“啊……终于找到你了。”

叶修站在苍白凛冽如风的月光里，叹息静寂，微笑却如同暗色的苜蓿，子夜一样的眼瞳像漂浮于子夜时分的雾。

他撑着一把银白伞面大红祥云纹的银把长伞，扣响了那枚暗金色的虎头门环。

那枚门环属于一片老宅，围着长长的竹栅栏，在幽暗的林间像古时的神社。

这是除妖师苏家的老宅，这个家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是除妖师中的执牛耳者，也是妖族的噩梦。

但后来妖族所居住的溟洲爆发守界之战，由战争里功勋卓著的九大家族所构成的守界中心驱逐了所有的人类，并将那块人杰地灵之地罩上巨大的结界，让溟洲从此与人间完全隔离。

这让除妖师这个职业逐渐走向衰落，即使是苏家也无法力挽狂澜。

于是时光流转，这个曾经的世家大族也最终人丁凋零，千百年来的积淀就此尘封。

不过人丁凋零也不等于一个后人也没有，苏家还是留下了唯一的一根独苗。

这根独苗就是来给叶修开门的十七岁的少年人。

这少年人有着浅棕色的眼睛和浅棕色的短发，轮廓锋利又俊美。

叶修把伞面往上移动少许，露出精致漂亮如雕塑的下颌：“我遇到了一点麻烦，你可以收留我一晚上吗？”

他的声线冷淡又沙哑，让人想起一些远古神话里光风霁月的生灵。

年轻的除妖师像被月光蛊惑，伸手将伞面拨开，像拨开一朵盛开的彼岸花。

伞下的少年一袭纯白的宽袍大袖，黑色的发松松散散地扎起，眉目如画。

他比彼岸花更像让人忘却尘世的妖精。

只是来蛊惑苏家长子的妖族，是多愚蠢，或多骄傲？

叶修的伞被他拨开，便索性将伞收起，又问了一遍：“我遇到了一点麻烦，你可以收留我一晚上吗？”

少年人子夜一样的眼睛此刻像一方月光。

苏沐秋拒绝得了妖精，却拒绝不了月光：“不要担心，这里很安全。”

少年人于是笑了起来，唇角像挂上复活的星光：“谢谢，我叫叶修。”

苏沐秋一刹那眩晕在他唇角的星光里，像一些曾经属于他的陈朽记忆骤然复苏又骤然落幕。

“请跟我进来吧。”他这样说。

叶修随苏沐秋走进苏家老宅。

脚步声在偌大的木质建筑里清晰可闻，苏沐秋的背影在叶修的眼睛里陌生又熟悉。

世人皆知苏家长子是不可多得的天才，自七岁杀死为患一方的夔牛，至今十年，从未失手。

叶修不过是路过钱塘而在此逗留几日，便就听说这了天才除妖师的威名。只是叶修此生上天入地所向披靡，一个天才除妖师并不足以让他侧目。

真正让他决定登门拜访的，不过是这少年的姓氏。

只是当他敲开苏家的门，开门的少年睡眼惺忪的站在他面前，叶修才意识到他的人间耗费的数百年光阴终于有了回响。

 

苏沐秋领叶修在客厢歇下，便自己回房去了。

叶修并不需要什么休息，把随身物品整理了一下，便开始打坐。

大约丑时，几案上一枚银色的麒麟角微微亮了起来。叶修伸手隔空一握，麒麟角上方出现了一方投影，里面是个眉目锋利英俊的白发男人。

“老王？”叶修收回手，换了个斜倚在榻上的姿势，“怎么了？”

王杰希没好气道，“快到你的任期了，守界中心找不到你人，不得叫我来催？”

叶修把玩着那枚麒麟角，狭长眼尾漫不经心，“怎么我的任期又到了？还有多久？”

“后天，”王杰希说，“所以你赶快回来。”

叶修低低地“嗯”了一声。

王杰希目光一凝，“你怎么了？”

“什么？”叶修不知道他在问什么，抬起的眼神湿漉如山泉。

王杰希指了指自己的颈侧，“你的龙纹怎么出来了？你现在在哪里？”

叶修伸手在自己的颈侧一摸，摸到一片金属样的冷光。他一哂，“在钱塘。此地的除妖氏族姓苏。”

对面的白发男人长眉一挑，“这苏家有你要找的人吗？”

“少主人和他很像，不过魂魄是不是他我还得再观察。”叶修放下麒麟角，摸出一片龙鳞在手背上一抹，龙鳞漾开淡金色的光，融进他的身体里。

而叶修的声音在光里安稳清澈如夜风，“被溟洲驱逐的夔牛都聚集在钱塘，这可能有刘皓的授意。”

王杰希看着淡金色的光暗下去，黑发黑眼的少年人重新出现在他眼睛里，才道，“夔牛一族擅魂术，但我不认为钱塘的夔牛有能力设下足够让你瞎了七百年的蔽魂阵。”

叶修笑起来，“魂术确实不是我最擅长的，但这些夔牛也确实不足以迷惑我。”

他侧颈上暗金色的龙鳞逐渐消失，声音浅淡如流水，“实际上并不是我从未找到过沐秋，而是他的魂魄并不完整，又被强行改变了转世的魂轨，还在魂魄里被刻了一道蔽魂阵，于是每一世都活不过十八岁。蔽魂阵在濒死的时候才会松动，所以我每次找到他的时候，他都已经死了。”

他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像见证的无数次死亡只像繁流之中散落的钻石。

王杰希于是也就不忍心揭开他坠没在七百年时光中的落空欢喜。他轻轻地“嗯”了一声，言语里就带上了安抚的温软意味，“但这一世你提前找到他了。”

叶修道，“我本来是从汴京去潮州，不过是途中被钱塘的土地老儿叫住，说钱塘近来妖气暴涨，我才在钱塘逗留。”

他苦笑一声，“谁知道机缘如此巧合？”

王杰希叹道，“你真是成也管闲事，败也管闲事。”

叶修却笑起来，“我是管闲事被流放溟洲，你就不是？”

王杰希不搭理他这句玩笑话，只道，“总之你尽快回来，我能代替你当北座，可代替不了你当守界人主持百鬼夜行。”

“知道了，”叶修将麒麟角虚虚一握，“明天就回来。”

麒麟角上的光暗了下来，白发男人的投影刹时消失，窗外明月高悬，纯白的月光像流泻的大河。

 

翌日是个盛阳天，苏家老宅外的码头喧嚣热闹，川流不息的叫卖声、车马声、船桨声把阳光也闹得活泼轻快。

苏沐秋在做早饭，厨房窗外就是石栏码头，他虽然不怎怎么老觉得自己应该住在一个安静空旷的地方，却意外很喜欢这样生动的烟火气。

叶修从二楼客厢走下来，笑着和他打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苏沐秋应道，“昨天忘了介绍，我叫苏沐秋，是一名除妖师。”

叶修面不改色的扯谎，“好巧，我也是一名除妖师。”

“真的吗？”苏沐秋把熬好的粥和小菜端上桌，“昨晚你是要着急赶到哪里去除妖吗？”

叶修偏头笑起来，“你知道百鬼夜行吗？”

“略有耳闻，”苏沐秋筷子一顿，“群妖所居住的溟洲与人间有一面巨大的结界，这面结界由现在溟洲的九大家族建立并守护，因此也就称为守界九族，九族族长轮轮流担任守界人，这是溟洲的最高领导者，每届任期一百年。”

“换届的时候，溟洲会举办盛大的宴会来庆祝新一届守界人的产生，”苏沐秋，“这个宴会邀请三界所有的妖族参加，也就被称为百鬼夜行。”

“知道很多嘛，”叶修撑着下巴笑，“我接了一个百鬼夜行的悬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为什么找我？”苏沐秋若有所思，“我不得不提醒你，我和你昨天晚上才认识。”

“你昨天晚上收留了我，”叶修，“这个悬赏的赏金很高，我总得做点什么来报答你。”

“噢……”苏沐秋，“好啊。什么时候出发？”

叶修笑了起来，“等会儿就出发。”

速速解决了早饭，叶修自告奋勇接过了洗碗的重任，苏沐秋就去收拾行李，正走上楼，又转过头问，“悬赏对象是谁啊？”

叶修一挑眉，随口杜撰，“鲜规的族长。”

苏沐秋一脸震惊，忘了抬脚，“那是守界九族之一吧？”

“我负责杀人放火，”叶修面不改色，“你负责旅游和领悬赏就行了。”

“这不太好吧，”苏沐秋笑了起来，一边上楼，一边问，“这一单悬赏金得多少啊？”

“五百万扶摇珠，到时候分你一半，”叶修把碗洗得乒呤乓啷响，“你知道扶摇珠吧？溟洲通行的货币，就是人间的翡翠。”

“……”苏沐秋麻了。

没多会儿，苏沐秋秋收拾好行李下楼了，一边走一边问他，“我们怎么去溟洲啊？”

“我开传送阵过去，我们俩不能走普通通道，会被认出来的。”叶修在楼下等他，手里把玩着一片龙鳞，见他下来了，就把龙鳞往他手里一塞，“揣着这个，这是传送阵的符物。”

苏沐秋接过龙鳞，看了叶修一眼。

那眼神很复杂，但叶修来不及分辨。

他感觉到眼前迅速黑了下来，有风把他的袖袍扬起，衣襟上挂坠的鲛人贝叮铛作响，像溟洲落明荒原上嶙峋的巨石被风洞穿的声音，也像珊瑚宫殿坍圮在洋流漩涡里。

传送阵极快，不久眼前就再次亮起。

溟洲的时间和人间并不相同，此时是溟洲的夜间，映入眼帘的是一棵树干如房屋般极粗大的树，树枝上挂着繁星一样明明灭灭的灯笼，一直蜿蜒延伸到极高的地方。暖黄的光照亮了盘树而上的长街，树叶铺成旋转的楼梯，载着密集的人流层层向上。

叶修极少以这样的角度看这棵树。

有时候站太高了，就会忘记地上的烟火气是什么味道。

他怀着微妙的心情转头，把他拉进烟火气的那个人就站在他身侧，正在暗黄晕光里朝他微笑。

就像许多年前，他们之间还没有横亘漫长的人事轮转，彼此都还停留在最初始的样子。

苏沐秋的笑容在葳蕤灯火里温润如玉，“这位妖怪先生，愿意给我说一句欢迎么？”

叶修看着他半晌，便也笑起来。

他指尖腾起一簇金色的火，把两个人的面容都照亮，“欢迎来到溟洲，除妖师先生。”

-tbc-

2021.7.4重修。